日本資深聲優鶴宏美（鶴ひろみ）早前不幸猝逝，可悲可嘆。概觀本地傳媒的報導，大多提及她曾經聲演《龍珠》的莊子、《橙路》的阿圓、《麵包超人》的紅精靈等。這些固然都是一代經典，在我的記憶中，最深刻的始終反而是《遊戲王ＧＸ》的尤貝爾（ユベル）。究其原因，除了年歲有別的緣故外，也可能跟其不常見於卡片遊戲動畫的人物形像有關。
二零零四年，改編自漫畫的《遊戲王．怪獸之決鬥》播映完畢，由製作單位原創的《遊戲王ＧＸ》緊接播出，令《遊戲王》正式成為一個延績至今天的動畫系列。問題在於，失去了原作漫畫支持之後，作品質素明顯下降，令當時的觀眾難以接受。可以說，自原作主角武藤遊戲在首集客串以後，近百集的劇情基本上都是浪費時間居多。數之不盡的日常回永遠胡胡鬧鬧的，總之找到進行決鬥的理由，推銷卡牌遊戲即可。至於所謂的主線，第一年的「七星篇」毫無危機感可言，第二年的「光之結社」編排混亂，拖延嚴重，硬是給觀眾一種「該結束了，去對付魔王吧」的感覺。要知道高橋和希的原作是劇情主導的，甚至不斷跟「卡牌遊戲漫畫」這個標籤對抗著，絲毫不像這部商業味道過濃的宣傳片……結果，面對種種批評，第三年的風格終於徹底改變，以一首名叫「TEARDROP」的主題曲開場，尤貝爾威風降臨。
尤貝爾這個角色，從形象到經歷，在當時的觀眾眼中都是相當震撼的。首先說一說形象。以沉色為主的身軀，配上額上的第三隻眼與蝙蝠翼，恰如其於卡牌中的設定，徹徹底底是一隻歸於黑暗的惡魔。最驚異之處，在於其身體線條兼具男女兩性的特徵，連聲線也是時男時女的。（鶴宏美正是負責女聲部分。）如斯怪異的形象，在一部日間播出，以青少年為對象的作品中，實在大膽，甚至為海外轉播的電視台帶來意想不到的麻煩——為了配合針對兒童的廣播法例，他們不單大量修改了卡牌和動畫的畫面，更加要刪去男聲部分，重新設計餘下女聲的英語對白。不過，這決不是嘩眾取寵之舉。一切設計皆連繫著這個角色的故事。
恰如她的外貌，尤貝爾的悲劇總是糾纏於「扭曲」之中。前世，為助愛人對抗強敵，她犧牲美貌，承受痛苦。若非一句「我的愛只屬於你一人」，她根本支持不了。就算經歷轉生，她依然默默守護成為了普通孩子的男主角遊城十代。可惜過度的愛意漸趨失控，隨著在卡牌對決中戰勝過十代的人一一遇襲，不知就裡的十代只覺得惶恐，最終忍痛把這張卡片交給海馬公司，令她成為宇宙探索計劃的實驗對象。擺脫陰霾的十代快樂成長，而且比從前更加珍惜卡牌決鬥的時光；尤貝爾卻是落入寂寞和絕望中，最終在敵人的挑撥下崩潰，把「痛苦」扭曲成「愛」的表達方式，因而展開了一場悲劇。
面對尤貝爾的「愛」，十代的冒險也不如前兩年般公式化。他的任務不再是不顧一切地獲勝，而是親身感受痛苦，思考能夠「撥亂反正」的方法。為了尋找與尤貝爾一同消失的約翰．安徒生，十代與同伴前往精靈的世界，卻落入一場又一場的死亡決鬥。然而，真正擊潰十代的，不是來自暗黑界軍團的追擊，而是同伴的埋怨和指責——沒有友情，也沒有勝氣，自責和寂寞的心終於喚起了十代的黑暗面，也就是崇尚力量的「霸王」人格。這段插曲造成了更多犧牲，結果最後來到尤貝爾面前的，就只有十代一人。由二人開始的悲劇，就由二人一同解決。因為相近的經歷，十代體會對方的痛苦，並得出了鮮見於卡牌動畫的結論：這是無法戰勝的對手，也是不必戰勝的對手。他藉助源自自身黑暗的魔法卡「超融合」，把自己和尤貝爾結合為一，從而實現前一輩子的承諾。要知道過去為了推動卡牌遊戲的發展，製作單位致力建立卡牌決鬥的規則，甚至不惜大幅度修改原作的情節。然這次卻是「倒行逆施」，設計了凌駕了規則的卡片能力，足以見出這段情節對故事全局而言有著不能忽視的位置。最後，主角倒下了，反派頭目沒有敗北，但整場決鬥已經結束了。
作為全劇最重要的轉捩點，尤貝爾的出現令十代的性格大大改變。他認識到自己的責任，也明白自己將要面對的孤獨和痛苦。他知道卡片決鬥不再是快樂的競技，而是背負生死的戰鬥。大抵最初只是出於綽頭的緣故，所以才會為十代設計了專用的「元素英雄」的卡組。但至這一刻，他真的成為了「英雄／主角」（ＨＥＲＯ），也明白到這詞語有多沉重。就如最後一季的「黑暗魔王」篇，十代可是單人匹馬撐至世界末日的一刻，反而他的朋友，強如約翰、奧布賴恩之輩亦無力支援，明日香、阿翔、萬丈目等更是連介入的能耐都沒有。這已經預視了十代未來的人生道路……
不是所有決鬥都是快樂的
這一句自白，在一部以推銷卡牌為主要任務的動畫中，震撼了觀眾的心。況且，故事至此已經到達了十代要從決鬥學院畢業的時間。回望三年，那些簡直是折磨觀眾的奇怪情節，倒是變成了一些令人懷念的快樂回憶，並且明確地與當下的失落構成了明確的對比。無法確定是精心部署，還是純粹的意外成效，但無可否認，這種設計不單沒有否定風格轉向前的部分，還提升了整部作品的完成度。「成長的痛」，只有從頭到尾看畢一百八十集，才能夠真正理解這部作品的中心思想。當然，不得不提，最後特地召回風間俊介，上演一場兩代決鬥王之間的「畢業決鬥」，達至首尾呼應，更是錦上添花。就在那決鬥中，十代總算釋懷，記起了最初那個真心享受著決鬥的自己——不是所有決鬥都是快樂的，但有的還是可以很快樂的。
故事最後一幕，十代帶著同伴們送贈的圖畫，在尤具爾、貓咪法老王、大德去的亡靈陪伴下，展開了永遠的旅途。只可惜如今尤具爾「死了」，這位決鬥王的心彷彿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闕。就如在對抗「黑暗魔王」的決鬥裡，她對十代留下的一句話：「如今就是只有你自己的戰鬥了。」細味沉澱，不無唏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