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hapter-13b 決戰
無計可施之際，學友哥的車打開了車門，眾女蜂擁而出。伊月與夢怡亮出結晶，擋在男子組的車前。同時，若男扯著姬絲汀娜的手臂，飛跑過來，拉開車門，再把她強行推入車廂裡面。「司令，我們三人負責開路，德華叔看準時機，全速前進。」不待回應，她已轉過身來，急忙會合隊友。
要拋下同伴，姬絲汀娜難免滿臉難色。為了免除猶豫的機會，阿翔和朗逸醒目地解開安全帶，側身爬到車箱的第三排座位。哲生則扭一扭屁股，移至另一邊的車窗下，助她安頓下來，讓跟隨而至的瑪麗亞也鑽進車廂。是時，眾人才留意到，瑪麗亞正抱著歌莉。
「她躲在椅下，我們起程後才察覺。」她一面解釋，一面拉上車門。
「哥哥……歌莉要救哥哥……哥哥……」歌莉呼吸虛弱，目光漫慢，四肢無力，不斷喃喃自語。一身衣裙的顏色幾近灰白，乍看之下猶如一塊枯木。
「德華，看準機會開車。」文約翰咬緊牙關，不情不願地下令。
時間無多，一聞引擎隆隆作響，伊月深深吸了一口氣，驅使蠍尾一下伸長十多米。尾大沉重，重心難穩，她吃力地踏前一步，擺腰揮尾，以橫掃千鈞之勢撥開阻路的魔物——魯莽的計劃，只求開闢一瞬間的進路。誰知，眾魔物居然招架不住，高大的失足倒下，細小的飛彈至半空，杜拉漢更加是人仰馬翻。「很輕啊……」紙製一般的觸感有點虛假，難以置信。
無論如何，前路打通，德華叔踩下油門，讓四個車輪高速轉動。成功衝過封鎖？窮奇猛地怒吼，爬了起來，連跑帶跳地撲向正是擦身而過的七人車。幸而若男帶著兩肘的結晶，騰空趕至。「聽說拔去了雙翼，你就會變成別的模樣。」目不斜視，手起刀落，再加一踢，連續兩招乾淨俐落。窮奇的主體尚未落在地上，兩片金翅已飛散煙滅。
如資料所記，窮奇再次撐起四肢後，全身亮光，頭上長出羊角，背部豎起尖刺。至於其他魔物，亦陸陸續續站起來，重整旗鼓，步步進迫三名少女。三對八，一打二尚餘二，注定亂七八糟，九死一生。
大亞灣中微子實驗室，二零一一年落成，位處核電站旁邊的山洞，利用核反應堆提供的中微子進行振動實驗。設施深入地底三百公尺，以三個實驗室為核心部分，並以長達兩公里的岩石隧道連接入口與各區。
「在下一個路口右……轉……前行四……百米……就是實驗室。」
深入地底後，通訊受干擾，阿豪的嗓子變得沙啞，指引斷斷續續。幸虧路線尚算簡單易懂，邊聽邊猜，總算來到三號實驗室門外——事實上，灰綠的鐵門被拆開了，扭曲的殘骸正躺在路邊的喉管下。這可是重要的路標呢。事不宜遲，從六座位電動車上跳下來，眾人一起拔足而進。
裡面是個高四層左右的灰白石室，天花掛著明亮的白光燈，照耀了地面正中央的方型大水池。四面岩壁各自架起鐵梯，連接頂層的監察高台與吊臂式起重機。其餘角落則擺滿各式各樣的發動機和電子器材。當然，現在不是參觀旅程，大家最關心的，始終是水池邊的黑衣身影。
「太昊，找到你了！」姬絲汀娜搶先喝令。「把阿直還給我。」
「汝等可真死纏爛打。」太昊不耐煩地應聲回首。「不錯，正欲找個人問問路。此地之神秘能力窒礙了吾之感應力。」
「嘩，這人確實與子直一模一樣啊。」初次見面，朗逸嘖嘖稱奇。至於文約翰、阿翔，縱未大呼小叫，亦同樣深感驚訝。
「他不是哥哥……還我哥哥……」歌莉卻在瑪利亞的懷中抗議。虛弱的軀殼已無力睜大雙目，視線一片模糊，倒教她更易辨清假象。
「孺子之分身？荏弱之物尚可掙扎乎？」太昊嗤笑著。「幸黃泉路上決不孤孑。籍由此處之龐大能量，眾生將同歸於死滅，無一倖免。」
「想破壞核反應堆？」哲生勃然紮好馬步，提起雙臂。紅光一閃，結晶利爪應召喚登場。「老蜥蝪給我聽清楚，不許玷污子直的雙手！」
「哈哈，根本早就溷穢不堪。世途險惡，人心詭詐，與其絕望痛苦，何不推倒世間一切？怨恨在心，偶然之思日積月累，終領吾至於此。」太昊得意地豎起食指，厾著右額太陽穴。「千頭萬緒，趣味盎然者，獨此法也。吾生之時，天地以陰陽為經，五行為緯。千百歲後，聲光化電一日千里，力之門類千奇百趣。隨手一拈，即可毀天滅地，偉哉人乎……」
「住口！完全不懂你唸甚麼！」滿口狂言，刺耳難耐，姬絲汀娜頓然厲聲喝止。「瑪利亞！」她解開胸前鈕扣，脫下粉紅外套，隨手一扔，展露出一襲珍珠色連身裙。夏日的輕裝不敵一月的寒意？哼，少女心熾熱如火。
「是的。」阿翔剛好站在身邊，瑪利亞便把歌莉塞給他。「歌莉就交你照顧了。」言罷，她趕忙上前抓緊主人伸出的右掌。相碰的一刻，少女的瞳孔綻放出蒼藍光華，靈力促使女僕化作攻無不破的三叉戟。
「幹麼交給我？」阿翔捧著歌莉，倒是一臉難色。礙事的包袱，固然是推卸他人為妙。望一望朗逸，朗逸即時揮手搖頭；文約翰？更是不必詢問。但到底大戰在前，無可奈何，只得把小丫頸暫時擱在牆角下。安頓以後，他立刻喚來結晶構造的雙翼，與朗逸的翠色尾巴互相輝映。
「當真出手？此乃孺子之軀，如假包換。」眾人盤馬彎弓，太昊依舊冷然一笑，絲毫不懼。「況且，於吾面前，汝等全無勝算。」
「避開要害就可以了！餘下的傷無論有多重，我都會陪伴阿直休養，日夜不離！」姬絲汀娜踏出箭步，提戟一躍，直刺向太昊的腳尖。太昊隨即向後翻身，又把靈力集中於左掌中，喚來亮黑的短管獵槍。待左腳一著地，他旋即舉槍瞄準，準備扣板。不料電光火石之間，冷冽的戟刃迎面而至，撥開了槍管，好讓少女的長靴朝其下腹送上飛踢。
「我們動手吧！」哲生一聲令下，三人加入戰團，實在四面圍攻。戟刃、利爪、拳頭，飛腳，貼身直擊密集如雨下，教太昊忙不過來。剛擋住一招，就得避開下一招，連伸直手臂的機會也沒有，更遑論要開火——是的，既然槍械的威力無堅不摧，就得拉近距離，阻其行動。
「阿直是我的！」
「離開子直的身體！」
一人終究難敵八手。阿翔、朗逸的拳頭左右夾擊，太昊依從本能反應，以兩肘抵擋，卻導致正前方防守空虛。彈指之間，哲生先瞄準左肩膀，一爪把黑衣連同皮肉割破，緊接而上的姬絲汀娜再以戟柄直戳胸脯。活像桌球出桿一般，集中一點的衝擊使太昊直飛後方，撞毀了遠處的一座發動機。
「身熱頭且痛，鳥墮魂來歸。妙絕、妙絕……」苦楚激起了獰笑，五官歪曲得不成比例。太昊擦拭嘴角的血絲，瘋瘋癲癲地爬起來。不出哲生所算，肩部肌腱血流如注，致使發抖的左腕難以運勁。假若強行開火，後座力會干擾瞄準，甚至進一步扯開傷口。武功盡失，窮途末路？未必，手一鬆開，獵槍徐徐昇起，懸浮半空。
「連這一招都曉得……」文約翰一眼洞悉對方的企圖。「阻止他！」
可惜，四人來不及提起大腿，太昊左臉上的墨黑標記已亮起閃光，靈力從其體內傾瀉出來。他們只能眼巴巴地注視著漆黑氣團吞噬獵槍，迅速膨漲、伸展，凝固為骨與肉。銅色獠牙尖似匕首，亮黑毛髮長如繩結，銀色利爪撕裂地面，尾巴直指洞頂。汪——血色的雙眼冒出氣團，身姿兩米高的狼狗終告長成。
「喂，精靈應是漂亮的女孩，不對嗎？」阿翔不敢直視眼前的巨獸。
大抵是不服「漂亮女孩」四字，狼狗二話不說，直撲過來。哲生、朗逸和阿翔驚叫幾聲，慌張四散。阿翔不假思索，振翅滑翔，欲籍速度的優勢拉開距離，動作卻是過於招搖，反而引起了野獸的注意。一跑一跳，血盤大口隨敏捷的步姿助瞬間迫近，僅差幾厘米就咬到羽翼的末端。其餘二人顯然明智一些，一個隱形，一個鑽入暗角，只求喘息。
「各位……」姬絲汀娜打算出手解圍，騰騰殺氣卻赫然從身後襲來。千鈞一髮，不依賴視線確認，直接向後一捅，及時擋住了操控電光的右掌。
「反應不俗。」得靈力保護，太昊即使抓緊戟尖，亦不怕受傷。
「是你遲鈍而已！」
螳螂捕蟬，黃雀在後。這個時候，文約翰從後熊抱太昊，環扣的雙臂鎖緊上肢，粗壯的大腿卡住下肢，叫他動彈不得。把握時機，一擊即中，老將的精準計謀即將上演。
上午六時五十九分，旭日的光華穿透窗簾，拂撫子直的臉龐。電子鬧鐘再度跳動的前一刻，他搶先按動關關，停止了響鬧功能。下床、刷牙、洗臉、如厠，日日如是的步驟，毫無思索的必要。唯一吸引其注意力的，就只有換衣服時，在鏡子中看到的倒映。髮型、相貌、高度、身體線條，無一中看。這小子也注定沈淪於茫茫人海中，不可救藥。
七時二十一分，他離開房間，走到飯廳。熱騰騰的英式早餐已經妥善奉上，父親華龍、母親麗鳳、大哥志文、二哥志武亦全數就座。首天上大學，茲事體大，難免成為一家的焦點 — — 多年來未見過的光景。華龍暗示，回頭是岸，應該盡快轉系；麗鳳總是質疑，香港有八間大學，為何不選最近的簿扶林，偏偏跑到老遠的馬料水；志文提醒，當不成醫生、律師，就得拚命爭奪大企業的空缺；志武最厚道，只關心弟弟交朋結友，尋覓伴侶的煩惱。好孩子唯唯諾諾，時而點頭，表面上照單全收。但他怎可能不清楚，諸多期望必然落空，不出家人心底的預期？畢竟他是子直嘛。
九時二十八分，搭上人頭湧湧的巴士，轉乘水泄不通的港鐵，終於到達大學站。十字路口爆水管、兩次鐵路訊號延誤，再加一次讓路予城際直通車，亦未打亂預定的時間安排。得承認，想像最壞的情況方為正道。大學廣場上擠滿莘莘學子，幸而他瞬間找到了阿樂。染金的頭髮與機靈的眼睛，好不容易辨識。全賴摯友，他才安然鑽入人流，登上校巴，不用擔心錯過開學典禮。
九時四十二分，二人來到逸夫堂外。可惜工作人員尚未開門，唯有暫時退到旁邊的潤昌堂外。在自動販賣機旁邊，他們遇上同為中文系新生的哲生。高大俊美，外表媲美韓星，輝煌耀眼，簡直就是從烏托邦誤入凡間的完美人士。大概他也有這份自覺，所以一直厭惡他。應該的，合理的。
十時零六分，工作人員打開禮堂入口，指示新生內進。哲生卻收到來電，凝重地轉身離開了。大人辦大事，渺小的他就乖乖順應人潮的大方向吧。
十一時十分，典禮完結，新生魚貫離場，趕去參加不同學院的迎新茶會。文學院跟工程學院，一東一西，唯有跟阿樂分途而行。孤身一人的小傢伙，自然惡運連連。在長樓梯上，就目睹了新生失足滾下來，頭皮血流。與人家擦身而過的一刻，他確實妄想伸出援手。但眾所周知，良心再偉大也好，杜子直從來不具實際的能力。生而為多餘之人，要學懂安分守己，審時度勢，不許招惹麻煩。換而言之，就是裝聾扮啞，夾著尾巴逃去。仍然是那句至理名言：他是子直嘛。
十一時二十九分，上天迫不及待施下懲罰。就在目的地門前，趙鎮雄跟陳大川出現了。一如中學時代的慘況，二人恃著小子不敢反抗，又無人施救，肆意設計大大小小的惡作劇。這一回是騙去他的背囊，合力拋上校車車頂。待他發覺中計時，校車已沿下山的路絕塵而去，據說準備返回校外的維修廠。
十二時十一分，他隨校車的軌跡跑至大學外圍的環迴東路。校車早就駛入公路，幸而背囊及時從顛簸的車身滑下，落入溝渠中。物品安好，僅覺得有點疲累，不算太糟。接下來就要想辦法回去。沒校車經過，甚至不見人影，走回頭路乃唯一辦法。
十二時二十三分，行了一小段路，來到新大樓的建築工地外。這時候，轟隆一響，不明身影從大樓頂部墜下，教他大吃一驚……唉，甚麼不明身影？甚麼吃驚？就是哲生和九尾狐的戰鬥而已，他不可能不清楚。接下來，二十八分，他走到工地中央；二十九分，九尾狐現身；三十分，九尾狐襲擊他；三十四分半，烈火龍覺醒。
「我的記憶……請問要窺探到何時？」
子直停下腳步，咬牙切齒，忿然回首。不出所料，炯炯有神的橘色瞳孔一直緊貼身後。乍看之下，輪廓太碩大，人類的身體尺寸幾乎足以挺身走入其鼻孔。沒辦法，必須後退數步，才勉強看清全貌：強壯有力的龍翼、尖銳亮麗的利爪、赤紅光亮的鱗片，配上宛如長蛇的身軀，堪稱完美的英雄形象。
「總算見面了，伏羲。」
～待續～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