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小說】龍王傳 (Ch. 9b)

天海
12 min readNov 10, 20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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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-9b 戰舞

「各位,我希望使用零號陣式。請你們死守住鄰近迪士尼的一方,其餘的交給我們。」聽過阿雪的情報,子直馬上提出想法。臨危不亂,運籌帷幄,方為「英雄龍王」的風範。

「沒問題。若有不妥,我們會踢夢怡上場當肉盾。」伊月爽快答允。

夢怡一聽,花容失色,慌得抱著頭上的蝴蝶結,涕泗橫流。倚在樹下的若男啼笑皆非之餘,不忘開啟耳機,語重心長地囑咐:「子直,好好照顧笨蛋公主。」

「好的。」子直摸不著若男的語意,只知後防萬全,便安心下來。他回首過來,向姬絲汀娜詢問:「可以繼續戰鬥嗎?我需要你的力量。同心合力對付魔物吧。」

「夫妻同心?」顯然,她把好些字眼自動譯為另一版本。帶著滿腦子花痴妄想,她雀躍地點頭:「把牠打成廢鐵吧!」亢奮的心導靈力貫通經脈,一身傷勢快速癒合。管它骨折還是內出血,收到前所未有的「愛的邀請」,當然是阻路者死,遇神殺神,遇佛殺佛,遇魔物殺魔物!

「歌莉睡飽,狀態大好!」歌莉也附和著高昂的氛圍。

「謝謝你們。」子直縱然一頭霧水,但見士氣大盛,也無意深究了。事不宜遲,他牽著歌莉的手,讓火焰從腳下燃起,驅使精靈化成長劍。

爆發的靈力,吸引蛇妖騎士步步逼近。正合心意呢。子直跟姬絲汀娜互打眼色,繼而不約而同地跋足。蛇妖騎士即時出動蛇臂。然手臂未至,二人已各自九十度轉向,男的往右方樹叢,女的往左方湖邊。終究是條手臂,青蛇再多,亦只能集體行動,故必須選擇一方——猶豫半晌,牠選了左邊,似是執著於對姬絲汀娜的怨念。手臂猛然出擊,不管姬絲汀娜如何左穿右插,眾青蛇都會依從同一路徑,蜿蜒伸展,緊追不放。

圖片來源:Animal Wildlife

「這樣就對了。」子直倒滿意結果。他立時右腳一蹬,借力轉身。急速的移動,極大的步幅,速即接近蛇妖騎士。趁著對方專注於抓捕姬絲汀娜,他二話不說,縱身上躍,一劍斬斷延伸至數百米外的左臂。火舌點燃蛇皮轉化的灰土之際,剛落地的他又把靈力運轉至左手,朝對方腰間送上灼熱一掌。之前對付杜拉漢的招數,仍然管用呢。就如重演姬絲汀娜的慘況,蛇妖騎士被推上半空,飛越無波的水面,落點直指湖中小渚。

「阿直,追上去!」一擺脫魔爪,姬絲汀娜立刻趕至水邊,把三叉戟的柄子插入水中,讓寒冰龍的靈力擴散至四方。水結為冰,從最接近子直的岸邊開始,筆直地朝那小渚拓展。子直於是踩上晶瑩的冰道。為趕上蛇妖騎士的隕落軌跡,他不顧一切地狂奔,哪怕幾乎超越了水面凝結的速度。一半路程過後,情況甚至逆轉為大腿放下的一剎那,新一段冰塊才成形,及時托住了他的鞋底。旁人或曰險象環生,但疾速的身姿信心十足,每步均強而有力,活像以為水本來就是固體。

轟隆一響,鎧甲硬生生地撞向小渚中央,壓倒了好幾株大樹,最後停在崩缺一角的大石前。蛇妖騎士緩緩地挺起了上身,碎石沿黯然失色的鐵甲滾動。小腿埋入了折斷的枝幹中,尚未發勁抽出,烈火龍的劍刃已經劃破了清冷的空氣,切斷了頸部以上所有青蛇。騎士再一次斷頭。

隨劍刃之去勢,子直翻騰於半空。彈指之間,意識進入加速狀態,俯瞰著孕育出青蛇的污泥。混濁的狀態與仍為杜拉漢時無異。不過,靈力滿溢的眼睛能看破惡心的表象,隱約發現兩點微弱的紫光。有如浩瀚宇宙中的六等星,浮沈漆黑中,一閃而逝——阿雪猜對了。

一蛇亡,一蛇生。蛇妖騎士決不容子直得意,暫且無視行動受阻的主體,以剛剛重生的右臂施襲。子直正著地,背部防守薄弱,長在最前的青蛇便兜到其後,露出尖銳的毒牙,同時亮起蘊含魔咒的綠光。

「誰敢傷我的阿直!」

三叉戟橫空飛來,精準地貫穿手臂,把青蛇都牢牢釘在地上。妖魅的魔光可能夠石化戟刃?未及驗證,彌漫的寒氣已把所有活物與死物一拼凍結。同一時間,姬絲汀娜憑藉裝上冰刀的長靴,沿冰道滑行而至。俐落地取回三叉戟後,她立地會合子直,一同與敵方對峙。

為求脫困,蛇妖騎士重施故技,強行扯斷報廢的右臂,左手又粗獷地一撥,驅走纏身的枝葉。終於站了起來,手臂與脖子上的青蛇亦開始相相生長。然而,不難發現,再生的效率大不如前,新的青蛇也變得呆滯。看來就算結合了兩個魔物核心,力量到底不是無窮無盡的。攔阻在前的可是兩顆龍魂,澎湃的靈力好比飛瀑瀉地,迫得牠要亮出「全副武裝」——怪異的右臂,左掌的黑炎,連同頭上的綠光,決不留手

「核心都在鎧甲裡,須同時從兩個位置進攻。」

「就在此時此地,跟阿直一起創造希望。」

不知不覺,日光西沈了,烏雲為深邃的夜幕所消融。無邊黑暗悠悠籠罩著這一刻的時空,湖水更涼,遠山更幽。唯有這小渚正在大放光采。螢光藻似的綠光團停駐中央,映照著一紅一藍的龍目。

「要變得更快、更強、更協調!」

二人默數三聲,大步邁出。一至蛇妖騎士跟前,二人醒目地散開,各自以相反的方向環繞牠。不用溝通,紅與藍,相去相會,穿梭自在,未曾停頓。蛇妖騎士面臨包圍,右臂蠢蠢欲動,但旋即遭到割斷。不過是前奏呢。接著,二人提起了武器,連續揮砍。灼熱的劍鋒,冰冷的戟刃,攻勢有如暴風。雙臂、雙腿、關節、肢體、胸口、背脊、上下左右、前後四方,絕不放過。再生能力、石化魔光,甚麼都不理了,盡情亂舞吧!

圖片來源:wallpaper.wiki

不消片刻,鐵甲添上了千道刀傷。頭上與臂上的青蛇生生死死,漸漸跟不上猛烈的進攻節奏。下策是以杜拉漢的能力硬拼。鐵甲可能多擋幾刀吧?豈知道隨便一動,胳膊的關節位戛然破裂,整條左臂脫落煙滅。這一刻是千度高熱,下一秒是零度低溫,急速交替的極端,狂亂的鏘鳴,無堅不摧。砰的一聲,右腳也受損了,牠頓失平衡,單膝跪地。

當下,炎火一刀剃掉脖頸的小蛇,姬絲汀娜隨之一躍而上,雙腳分別踏在不穩的兩肩上。至於子直,則是正面朝向魔物,飛快地掃視每一部位。千百刀痕,深淺不一,但都不比刻印於胸甲的一道顯眼。鬼臉雕刻上,兩隻獠牙之間,冰晶閃亮耀眼。是姬絲汀娜最初留下的一道。

「要結束了!」

異口同聲地吶喊,姬絲汀娜顛倒戟刃,子直抽起手臂,二人同時奮力一捅。兩把利器都直入甲中。成功了?初時的沈寂難免教人不安。頃刻過後,整副鎧甲忽地猛烈搖晃,蛇的嘶叫與獸的咆嘯此起彼落,又紫又綠的閃光從各關節位透出,刺眼得很。正是關鍵時刻,二人都拼死抓緊自己的武器,不容有失。忍耐了好幾分鐘,甚或是更長的時間,魔物的氣力與命數才徹底殆盡,停止一切活動,安靜地灰飛煙滅。

誤算的是,堆積成丘的灰土一塌,姬絲汀娜便喪去了穩固可靠的立足點,隨之倒下來。幸而,子直及時把臂一拉。順從對方的牽引,她投入了子直的懷中,額頭輕輕貼著汗流不止的肩。突如其來的親密,教她兩頰漲紅。積壓的倦意趁機湧出,她的意識徘徊於虛實之間。

「我是否治癒了阿直的悲傷?」

「嗯,謝謝你。」

與異性相處的技巧,子直始終毫無長進。四肢生硬,站姿如企鵝,目不斜視地面向正前方。他提醒自己,無論如何,不得驚擾姬絲汀娜的美夢。是她應得的。明明大家都滿身骯髒,何解甜蜜的髮香絲毫無損?

金屬碰撞聲不再,迪士尼樂園的喧鬧漸漸越過樹影。再過不久,就是每晚例行的煙火表演。屆時五光十色,想必璀璨迷人。不過,子直以為,眼前的天與地、景與物、你與我,已夠美滿。

圖片來源:星島新聞網

「林天樂,醫院會負責最後的檢查項目。沒大礙的話,今晚可出院。」阿雪打開運動袋的拉鏈,確定阿樂的衣物無一遺漏。「按之前的協議,醫院不會保留住院紀錄。如何跟家人交待,你得跟子直商量。」

「我明白了。幸好是星期日,應該不難處理。」私家醫院的私家病房,明亮寬敞,窗明几淨,吹拂布簾的微風格外清新。當然,比起堂皇的氣派,阿樂更在意眼前的麗人。「阿雪小姐,你叫我阿樂吧。」阿雪穿上一襲米白色露肩連身裙,純潔可愛,恰似其名。

圖片來源:眾新聞

「那麼你也不要太見外了,直接喚我阿雪。」阿雪莞爾一笑。乘到醫院辦手續之便,文約翰准她放假一天,確實是滿心暢快。

「沒阻你調戲民女嘛?」

哲生隨手一敲敞開了的房門。正想走進來,同行的傢伙卻似乎不太願意,氣得他忍不住一喝:「別再忸怩!」他一手揪住子直。

「醫院範圍,不得喧嘩!」子直一踏入房間,頓即望見坐在病床上的阿樂,彼此四目交投。無論預想了多少遍,心裡還是緊張不安。「阿樂……身體怎麼樣?」除了弱怯怯的一問,他想不出更理想的開場白。

「放心,一切正常。」阿樂想也不想,扭一扭手臂,欣然回答。「地中海醫生跟我說,全靠你把神奇力量注入我體內,各個器官方能極速復原。」

「苦口婆心地叫他先休息,這小子卻硬要勉強。」哲生雙手抱胸,一屁股坐在窗邊的沙發上。「最後果真虛耗過度,當場昏倒。」

「謝謝你,阿直。」哲生的憶述,縱非親眼見到,他亦深信不疑,因為子直從來都是如斯溫柔善良,不論有否手握劍刃。沒錯,這才是他一直認識,卻又時刻遺忘的「杜子直」。現在的阿直沒甚麼不好——這不再是安慰,不再是詛咒。想著,他又補上了一句:「有你在,我放心。」事到如今,千言萬語的感言,不說也罷。唯有這一句,他自覺不得虧欠子直。

「說起來,司令真的輕易放過你?」幾近斷袖分桃的氛圍,哲生受不住,於是刻意挑起話端。「魔物也好,異能也好,你都看得一清二楚。」

「我定必守口如瓶,夢囈也決不會透露半句。」阿樂上豎右手三指,直朝天花的白光管,信誓旦旦地保證。其後又轉個身來,雙手合十,著急地向阿雪道:「阿雪,你千萬千萬要相信我!」

「嗯,我信你。」阿雪想也不想,笑著頷首,絲毫不覺阿樂話裡的意圖。哲生在旁瞧著阿樂的狼相,倒覺得異常安心,大抵明白了文約翰何以會寬大處理。單純的少男,太易解決了。

「哥哥,不夠錢買維他奶!」伴隨響徹走廊的吵嚷,歌莉氣急敗壞地闖進來。她捧著幾枚硬幣,鼓起了兩頰,呶嘴投訴:「欠一元。」

這孩子的脾氣,子直早就見怪不怪。正欲從牛仔褲口袋裡掏出硬幣,阿樂卻搶著大喊:「啊,是經常霸佔試玩區,只玩不買的臭丫頭?」

「甚麼?」來龍去脈不難掌握。子直不顧零錢,蹲了下來,按住歌莉的兩腮,嚴厲地查問:「在我上學時,你不是留在陳太的家嗎?」

「是陳太……當商場保安的陳太。」精靈比孩子有一好處,就是無從違抗主人的命令。子直一問,歌莉只得和盤托出。理屈辭窮?她倒靈機一動:「我要搜集阿樂的罪證!他時常上網看光著身的姐姐。」

圖片來源:unwire

「扯甚麼?沒這回事!」阿樂一聽,嚇得呼吸不順,血壓暴升,幾乎心臟病發。阿雪猶在!怎可以敗露真相!他連忙瞪大兩眼,盯著歌莉,語帶威嚇地問:「阿直,這臭丫頭是誰?」

「是一種複雜的親密關係。」子直尷尬地答。主人與精靈共享記憶。歌莉對阿樂的認知,特別是關於那些一絲不掛的大姐姐的,多少源自其記憶。

「大小姐,是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。」

剛聽見瑪利亞的聲音,姬絲汀娜已經探頭進來,樂陶陶地問:「阿直來到了嗎?」難得不用上戰場,她換上了奶白短袖汗衫,襯托及膝的天藍百褶裙,又把秀髮束成一條清爽的長馬尾。挽著粉紅保溫壺,稍為落後的瑪利亞,則百年如一日地,作標準的英式女僕打扮。

「姬絲汀娜,侯醫生叮囑過你,這幾天要多休息。」子直馬上上前,憂心地勸說。昨晚乘車回去時,她一直酣睡,到基地後還未醒來。侯醫生簡單檢查過傷勢,跟瑪利亞交待幾句後,就託德華叔直接送兩名女孩回家。

「阿直也沒聽侯醫生的話,不是嗎?」她倒是精神奕奕,踏著輕快的腳步,上前牽著子直的左臂。「人家很想見你嘛。」瑪利亞今早一說,她才記起自己累得睡著了。侯醫生的留言不重要,阿樂的病情也不重要,重點是,根據瑪利亞的描述,子直一路上都借出肩膀,讓她安心伏著。

「請問……」阿樂旁觀了良久,才敢詢問:「你是胡姬蘭嗎?」一直只見於網絡照片的肖像,當下居然出現在眼前,擬幻似真。雖說持有英國皇室貴族血統,沒想過真的會有女僕隨行。女神的境界,非同凡響!

「不用問了。」哲生邊竊笑,邊打趣。「這是簡單的親密關係。」

「你好。我是子直的女友,姬絲汀娜。」雖說只是籍口,但到底是探病,千金小姐不會失禮於人家。「瑪利亞煲了雞粥,好作探病禮物。」言罷,瑪利亞把保溫暖放在茶几上,扭開兼作飯碗的瓶蓋,倒出熱粥。

「謝謝……叫……叫我阿樂就可以了。」阿樂思索了半分鐘,才能確定「女友」的定義,彷如從不認識此詞語一般。子直的女友,多麼奇幻的宣稱。

子直登時一抖。以阿樂的性情,比起龍王之事,這個秘密更傷感情。失措之際,料不到阿樂竟然拍一拍他的胸膛,海邊老人似的說:「好兄弟,你畢業了。」子直還未聽清楚,阿樂又轉身,苦苦乞求:「阿雪,我們可以交換電話號碼嗎?」沒錯,林天樂是打不死的,與其消沈,不如朝向未來!

這算是樂觀積極,還是花心好色?子直無法判斷,惟有置之一笑,像往日一般。烏雲遠去,又是美好的青天。當下的幸福安樂,證明這就是人生正路。那天,在大坑東的公園,撥了那通電話,登上了德華叔的車,握起了長劍,全都是正確無誤的選擇 ——真的,有生以來,他從未試過如斯肯定自己的感覺。

圖片來源:狂牛部落格

~待續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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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ten by 天海

香港九十後,新手中文系教書仔,實質為半動漫宅半偽文青,時常做著沒頭沒腦的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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