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從內地科學家成功改造胚胎基因,仲要第二日就嚟埋香港做公開發表單嘢一出,成個「面書」好快就湧現出兩張動漫圖。較早出現嘅係《鋼之煉金術師》中,被老竇改造成合成獸嘅細路女妮娜,甚至《100毛》都係用人造人個概念嚟抽水。不過,《鋼煉》再出名都好,張圖出現嘅頻率好快就被另一張追過。佢就係《機動戰士特種計劃》入面嘅拉.魯.古魯謝。大概幫佢配音嘅關俊彥,以至福田同水島兩公婆都無諗過,俾人鬧咗N世之後,突然會得到咁多認同,甚至喺某個層面上超越公認神作嘅《鋼煉》——神作當然係指《FA》個版本,而唔係一樣由水島搞出嚟,又係一鑊泡嘅零三年版。
好老實講,理科白癡一個,對賀教授成個研究嘅技術細節認識唔多,所以就算只係吹吓水,都唔敢亂掂大多科學方面嘅問題。想講多幾句嘅係,既然咁人貼呢個面具佬出嚟,就不妨用《GS》呢套作品做個例子,睇吓人文角度佢係點樣思考基因改造嘅議題。不過,正式入題之前,或者應該先簡單疏理一下《高達》,特別係平成年代嘅主要出品,背後嘅創作理念係點發展。否則,可能會比較難睇出《GS》嘅構思有咩討論性。
入咗平成年代之後,《高達》系列開始擺脫「宇宙紀元」的束縛,打算從零開始重新創作新嘅故事系列,從打吸納新一批觀眾,開拓更大嘅市場。就商業角度嚟講,呢個決定肯定係成功嘅。擲界嘅《倒A》姑且唔提,號稱「平成三部曲」嘅《G》、《W》同《X》無疑深入民心,呢三套由九四年到九八年(唔計《W》外傳嘅話就只係到九六年底)嘅作品,一方面各自表現出強烈嘅個人風格,例如《G》嘅香港砲影風同《W》嘅美男偶象風,另一方面卻又有好顯嘅共通點:亂世童話。《G》講述地球受到嚴重污染,難以復甦,而人類仲只係識得不斷爭奪權力,主角杜門就係喺咁醜陋嘅鬥爭中同莉瑛孕出真愛,最後更化身白馬王子,同洗牌同盟嘅同伴合力創造尚有生機嘅未來;《W》嘅莉莉娜希望喺戰亂嘅世界中終結一切戰爭,而包括主角希羅在內嘅五位少年負責擔當守護公主嘅騎士,尤其結局時一句「世上再沒有高達」,同「佢地從此幸福快地地生活下去」一樣,更突顯出童話味道;至於《X》更加直接走末世風,各方係戰後嘅世界爭奪前一世代嘅戰鬥機械,男主角卡洛意外捲入事件,成為保護少女蒂花嘅騎士,後面蒂花要去到月球解開「新人類」秘密嘅情節更加《輝夜姬》一樣。
好多評論都認為,呢個共通點並唔係偶然,而係社會風氣驅使下嘅結果。無錯,呢度所指嘅就係九十年代初嘅日本泡沫經濟爆破。三部作品描繪嘅世界舞台,就同嗰個時候嘅社會環境一樣,即係混亂、破滅,同有待復甦。它們不約而同咁分析出,故事中嘅亂象不單係源自人類嘅慾望,更指出呢種慾望係周而復始,無所止盡嘅。這點令到東方不敗絕望,又令娜娜莉決心尋求根絕一切問題嘅方法。佢哋最後成功咗幾多?《W》嘅外傳作品《無盡的華爾茲》就係要話俾大家知,原來「世上再沒有高達」之後,士兵無飯開,到最後都係想打番仗。作品反映出一個時代嘅思考,亦嘗試向呢啲思考給予一種解答。就係呢三套作品奠下嘅基礎,注定平成時代的《高達》系列具有高度嘅社會意識同人文色彩,唔可能同其他王道機械人作品相題並論。
喺《X》之後,下一部電視作品就係踏入咗千禧年嘅《GS》。由呢個時期開始,作品嘅時事性更高,不再局限於時代氛圍嘅渲染。就好似《00》講能源戰爭、全球化同埋中東「火藥庫地區」嘅戰亂;《鐵血的孤兒》則係關注難民、貧窮、少年兵、階級社會等等。而《AGE》……算吧,就算唔計佢差到不得了嘅製作,單係構思上面,日野晃博根本缺乏呢種眼光,致使作品冠上「高達」名銜嘅同時,亦沾上無從洗脫嘅原罪。剩係講前兩部,已經睇製作人嘅目光已經由日本社會擴展到全世界,而且裡面嘅問題可以話係現時最切身,亦係至今依然無法解決,甚至只有繼續惡化落去。坦白講,喺流行文化裡面嘗試關注呢類議題,並且俾出一啲剖析,已經係好難得。
如是者,我地入到戲肉,即係《GS》嘅問題。佢又係要回應啲咩?根據福田嘅講法,誘發佢創作嘅第一因係零一年嘅「美國九一一襲擊」,亦即係故事中「血色情人節」嘅原型。另一個意念雖然佢無直講,但好明顯就係「複製羊」多莉同試管嬰兒嘅出現。呢兩件事肯定係人類現代社會嘅轉捩點,亦對無數作品,包括嚴肅同流行兩類,構成極大的影響——「九一一」令生活喺一線地區嘅我哋突然意識到世界從來無和平,全人類之間嘅不平等足以分裂全世界,甚至到咗要透過自我犧牲嚟報復所謂「上等人」嘅地步。「虛偽的和平」、「憤怒的目光」既係兩輯嘅首集標題,亦係我哋面對嘅真實世界觀;至於「複製羊」,就令我哋開始思考人類係咪獲得咗神嘅權柄,同科學究竟令人類變得有幾自大同愚蠢。隻羊入咗故事之後,就變成咗古魯謝。
古魯謝作為一個複製人,佢嘅誕生自亞爾.布拉加嘅自戀同狂妄。因為技術唔夠成熟,結果一出身就要面對急速老化嘅問題。佢先天而來嘅痛苦換嚟啲咩?竟然係失望、指責同拋棄,仲有永遠同「真正嘅人類」相差一步嘅怪物身分。由呢一刻佢就開始質問自己點解有咁嘅命運。人類嘅不幸或者可以視為因果報應,但佢咩都無做過就要受苦。當然世上都有好多一出生就要面對不幸,於是佢哋就推說前世作孽。但作為被創造出嚟嘅生命,佢究竟有無前世?甚至要問,佢究竟係唔係神同世界所定義嘅生命?比起任何一個人類個體,古魯謝知道更應該恨嘅係呢個俾唔到答案佢嘅世界。世界同佢,彼此都不承認,所有必須要消滅其中一方……故事中,響博士創造咗古魯謝,又成就咗親生仔基拉.大和;噚日,賀教授毫不畏言,如果佢有細路,都一定會將基因編輯技術用喺佢身上。
三色台將「コーディネイター」譯成「新人類」,顯然係唔睇設定又唔識英文。一般較正常嘅翻譯係「調整者」。自問從來唔吹毛求疵,但咁譯其實會扭曲晒成個故事嘅價值批判,因為按照設定,「調整者」只係人類對進化成真正「新人類」嘅一種嘗試。咁「新人類」其實係咩?唔長篇大論,但從出自《X》同「宇宙紀元」系列,尤其係《UC》最終章嘅描述,《高達》系列主張嘅「新人類」係一種超出科學範疇,上及精神、靈魂同宇宙層面嘅進化,科學嘅手段永遠只能夠無限接近,但達唔到真正嘅終點——呢種無力嘅模仿就係「調整者」。「新人類」嘅存在被當為宗教一般,係解決人世間所有困厄嘅門徑;「調整者」就只係一種實驗上聲稱嘅進步,人力成果自然會帶來人為問題,就係更多歧視、不滿和不公。《GSD》裡面,戴蘭達由遺傳學轉投政治,其實係相當合理:改一個人嘅基因引發咗問題,就提升至改全人類嘅「基因」,再有問題就去改全世界嘅「基因」,改到得為止——如果真係做得到嘅話。
部分網上言論指出,如果真係解決到愛滋病嘅威脅,賀教授其實無問題。但首先,咁樣係咪真係「解決」緊問題先?人類基因並唔係汽車零件,換咗之後會有咩影響?後遺症仲濕滯過「可能患上愛滋病」嘅話點算。唔好唔記係作品裡面,「調整者」雖然個個出類拔萃,但係受精率低,疾病亦都變得相當奇怪。而且,所謂「調整」都唔一定百分百準確啊,就係眼睛隻色唔及預期,都會被當係一件次貨,完美社會中嗰種歧視,絕不下於自然人所面對嘅苦況。到最後,自然人不幸之餘,「調整者」一樣咁大鑊。大家咁痛苦,無嘢解決到,咪打番場世界大戰,打都死晒為止囉。啊,賀教授已經提過其中一個女童己有「基因脫靶」嘅情況……不過睇佢係台上嘅表現,大概同亞斯蘭個老逗一樣,一句就解決晒問題:「科學日新月異,無嘢解決唔到,依家未得啫。」
單新聞一出,世界各地嘅科學家好快出咗一份聯署聲明,內面提到「潘多拉盒子」嘅比喻。比喻唔新,好易明,只係進一步諗起《GSD》嘅情節:當議長宣佈「命運計劃」之後,基拉佢哋問過計劃裡面最大權力係邊個,然後就得出「基因成為咗神」嘅結論。好似有趣,但諗落一啲都唔過癮嘅係,呢個「神」由「人」創造,日後又創造番「人」。特別篇《FINAL—PLUS》裡面,尼爾喺開場嘅時候讀咗一段《聖經.創世記》,講古蛇如何誘人類祖先食分辨善惡樹上嘅果子,令人從此蒙上原罪,諷刺意味相當深。罪在何人?基因工程師、自然人、調整者、失敗品、複製人,定係「人」呢樣嘢本來就係「罪」嘅代名詞。科學有佢內部嘅範疇,但佢嘅外部從來都牽連好多嘢,社會學、人文學,甚至係神學。呢啲唔單止係科學家以至人類應該要知,而係必須要知——當然,依定知可能已大太遲。點算?有人話,米已成炊,對女嬰出咗世無得拗架啦,所以跟住應該好醒甩好合理咁俾佢哋貢獻人類科學史。嘩,真聽落都覺得又高尚又偉大,好似馬上有得進化咁款。
面對動漫、遊戲作品嘅時候,成日會出現一種矛盾,一方面覺得啲內容好虛幻離地,啲中二到不堪嘅處境根本唔會發生,但另一方面,一覺醒來,原來所有嘢都已經變成咗現實,而唯一仲未發生,甚至不會發生嘅,就只係嗰個大團圓結局。唔覺咩?一個颱風山竹,話俾我哋知《絕體絕命都市》絕對唔係開玩笑;人造器官、人工智能早就有,《千年女王》同《數碼暴龍》又有幾遠?而今次基因改造嬰兒事件,我哋睇到嘅唔單止係古魯謝,更加係佢後面場調整者、自然人之間嘅鬥爭。人類從來都無平等過,金錢、出身等等嘅區分已經係無數人難以跨越嘅藩籬,依家再加基因呢一重,就更加將階級變成絕對。基因係出生之後似乎點樣都逆轉唔到,唔駛等議長力推,「命運計劃」點都會成真。以前成日話《GS》系列啲對白故弄玄虛不知所云,但當有一日,突然明晒古魯謝啲對白,可能先係最得人驚……另一方面,我哋肯定做唔到基拉同亞斯蘭,最要擔心嘅就係成為真.飛鳥啫。唔好理佢後來點樣變成「路人真」,喺《高達》史上佢嘅角色設計絕對係破天荒——佢係歷代主角中,極少數出身係與戰爭毫無關係,完完全全嘅一個平民。世界確實係好無理咁奪去佢所有嘢,明明生不在戰爭,但死就好可能係戰場。條友中二就梗,但佢亦係位置同我哋最近嘅人。
黑格爾講過,歷史俾我哋嘅教訓係,人類從來唔識汲取歷史教訓。依家落力出文教訓賀教授又好,好似呢篇抽水食花生又好,到咗最後大概都係無咩意義。基因編輯咁尖端咁勁揪嘅技術,邊個國定會忍得住手。人唔墮落唔安樂嘛。所以最後想感歎嘅只係,當《GSD》呢啲咁唔掂嘅爛片都有警世意味時,呢個世界係咪更加唔掂呢?